本文作者：赣商律师事务所 王福春、王昱雯、万爱玲、徐志伟
一、低空经济政策与法规体系概览
（一）军民融合政策背景
国家积极推进空域资源分类管理改革，逐步开放120米以下空域。这一举措旨在促进低空经济的发展，推动民用航空领域在低空区域的开发和利用，为通用航空、无人机等产业的蓬勃发展提供广阔的空间。
然而，在这一过程中，存在明显的法律冲突点，即军事需求与民用开发的平衡问题。军事活动对于空域有着严格的要求和使用规范，以确保国防安全和军事行动的顺利进行。而民用开发则追求低空资源的高效利用，以实现经济价值和社会效益。因此，在开放低空空域的同时，必须充分考虑军事需求，避免对军事活动造成干扰。
为了应对这一冲突，相关部门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其中，战区空军发布的临时管制通告是重要的管理手段之一。这些通告会根据军事任务的需要，对特定区域、特定时间段的空域进行临时管制，禁止或限制民用航空器的飞行。从事低空经济活动的企业和个人，需要密切关注这些临时管制通告，及时调整飞行计划，以避免违反规定，面临法律风险。
（二）核心法规清单
1.《国家空域基础分类方法》（GB/T 41905 - 2022）
该标准明确了空域分类，将空域划分为A - W类，并详细规定了各类空域的使用规则。不同类别的空域在飞行限制、准入条件、飞行程序等方面存在差异。例如，某些空域可能只允许特定类型的航空器飞行，或者对飞行高度、速度等有严格的限制。了解这些分类和规则，对于从事低空经济活动的主体至关重要，能够帮助他们合理规划飞行路线，确保飞行安全和合规性。
2.《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管理暂行条例》（2024年1月施行）
作为无人机监管的核心法规，该条例对无人机的生产、销售、登记、飞行等各个环节进行了全面规范。它明确了无人机所有者和操作者的责任和义务，要求无人机必须进行实名登记，飞行前需要申请飞行许可，并遵守相关的飞行限制和安全规定。此外，条例还对无人机的飞行安全保障、应急处置等方面做出了规定，以减少无人机飞行带来的安全风险和法律纠纷。
3.《民用航空法》《通用航空飞行管制条例》等配套规定
这些法规与上述核心法规相互配合，共同构成了低空经济政策与法规体系。《民用航空法》是我国民用航空领域的基本法律，对民用航空活动的各个方面进行了全面规范，为低空经济活动提供了基本的法律框架。《通用航空飞行管制条例》则专门针对通用航空飞行管制进行了规定，明确了通用航空飞行的申请、审批程序，以及飞行管制的具体要求。这些配套规定进一步细化了低空经济活动的法律要求，确保了法规体系的完整性和可操作性。
二、企业合规实务中的三大关键环节
（一）空域划设与使用审批
1. 空域申请流程
在企业进行低空飞行活动时，空域申请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企业需通过“国家空管系统”向战区空军、民航地区管理局提交飞行计划，飞行计划申请应当在拟飞行前1天15时前提出。这一规定是为了确保空域的合理使用和飞行安全，让相关管理部门有足够的时间对飞行计划进行审核和协调。
律师特别提示，如果企业要划设“无人机物流配送空域”，除了上述常规的申请流程外，还需额外取得地方政府应急管理部门的消防、公共安全合规意见。这是因为无人机物流配送可能涉及到人员密集区域、重要设施等，消防和公共安全问题至关重要。应急管理部门会从专业角度评估该空域的使用是否符合消防安全标准以及是否会对公共安全造成潜在威胁。例如，如果配送路线经过人员密集的商业区，应急管理部门会考虑无人机飞行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坠落、碰撞等情况对人员和财产安全的影响。
2. 典型风险案例
某物流企业因未按规定申请特定管制空域，导致其飞行计划被驳回，进而延误了商业落地。如小型无人机等航空器由于其飞行高度低、速度慢、体积小，容易被忽视，但在实际飞行中也需要遵守相应的空域管理规定。该物流企业可能由于对相关法规的不了解或者疏忽，没有申请专项空域，使得其飞行计划不符合空域使用要求，最终被管理部门驳回。这不仅影响了企业的业务开展，还可能导致企业在市场竞争中处于劣势，因为商业落地的延误可能会使企业错过最佳的市场时机，增加运营成本。
（二）飞行活动监管合规
1. 动态监管要求
企业在进行飞行活动时，必须接入民航局无人机云系统（UOM）以实现实时监控。无人机云系统可以对无人机的飞行状态、位置、高度等信息进行实时采集和传输，管理部门可以通过该系统对无人机的飞行活动进行全程监控，及时发现和处理异常情况。例如，如果无人机偏离了预定的飞行路线或者出现了异常的飞行姿态，系统可以及时发出警报，通知相关人员采取措施。
同时，企业还负有禁飞区设置和电子围栏定期更新的义务。禁飞区包括机场净空区、军事禁区等，这些区域对飞行安全和国家安全至关重要。电子围栏是一种虚拟的边界，通过技术手段限制无人机进入禁飞区。企业需要定期更新电子围栏，以确保其准确性和有效性。随着城市的发展和建设，一些区域的功能可能会发生变化，例如原本的空旷区域可能会建设成机场或者军事设施，此时禁飞区的范围就需要相应调整。
2. 行政处罚案例
2023年，深圳某公司因在管制空域违规飞行被处10万元罚款，依据的是《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管理暂行条例》。管制空域是指根据需要，经批准划设的一定范围的空域，在该空域内进行飞行活动需要遵守严格的规定。该公司可能由于疏忽或者故意违反了相关规定，在未获得许可的情况下进入了管制空域，这种行为严重威胁到了飞行安全和空域管理秩序。管理部门依据相关法规对其进行罚款处罚，旨在起到警示作用，促使企业严格遵守飞行活动监管规定。
（三）航空器适航认证
1. 分类管理要求
对于航空器适航认证，实行分类管理。最大起飞重量>150 kg的大型无人机需取得型号合格证（TC）、适航证（AC）。型号合格证是对航空器设计符合相关适航标准的认可，适航证则是对航空器在使用过程中保持适航状态的证明。这两个证书的取得需要经过严格的测试和审核，以确保大型无人机的安全性和可靠性。
对于微型无人机，由于其体积小、飞行范围有限、风险相对较低，可豁免认证，但需完成实名登记。实名登记可以方便管理部门对无人机的所有者和使用者进行管理和追溯，一旦发生问题，可以及时找到相关责任人。例如，如果微型无人机在飞行过程中造成了他人的人身伤害或者财产损失，通过实名登记信息可以快速联系到所有者和使用者。
2. 知识产权连带风险
使用开源飞控系统可能引发适航认证无效的问题。以2022年某植保无人机专利侵权案为例，开源飞控系统虽然具有成本低、开发方便等优点，但可能存在知识产权纠纷。如果开源飞控系统涉及他人的专利技术，而企业在使用该系统时没有获得合法授权，就可能面临专利侵权的风险。一旦被认定为专利侵权，不仅可能需要承担法律责任，还可能导致适航认证无效。因为适航认证要求航空器的各个部件和系统都符合相关标准和规定，包括知识产权方面的合规性。
三、律师实务建议
（一）合规体系搭建
1.建立“空域使用合规清单”
在低空经济领域，空域使用的合规性至关重要。建立“空域使用合规清单”是企业确保自身飞行活动符合法规要求的重要举措。各战区空军发布的《空域划设方案》是动态变化的，这是因为军事活动、国家安全需求以及民用航空发展等多种因素都会影响空域的划设和使用。企业需要安排专人或专门的团队动态跟踪这些方案的更新情况。
例如，某些地区可能因为军事演习临时划定了管制空域，或者随着城市的发展，原有的空域划设不再适应新的民用航空需求而进行调整。企业通过建立合规清单，将这些动态信息及时纳入其中，能够清晰地了解哪些空域可以使用、使用的条件和限制是什么。这样在制定飞行计划时，就可以避免因不了解最新的空域划设情况而导致违规飞行。
2.引入第三方空域评估机构出具法律意见书
第三方空域评估机构具有专业的知识和经验，能够从法律和技术的角度对企业的空域使用情况进行全面评估。这些机构熟悉国家和地方的相关法律法规、空域管理政策以及行业标准，能够发现企业在空域使用过程中可能存在的潜在风险。
法律意见书是评估机构根据评估结果出具的专业文件，它详细阐述了企业在空域使用方面的合规情况、存在的问题以及相应的改进建议。企业可以依据法律意见书对自身的空域使用策略和操作流程进行调整和完善，从而降低法律风险。例如，评估机构可能会发现企业在申请特定空域时的文件准备不充分，或者飞行计划不符合某些特殊空域的使用要求，通过法律意见书提出具体的改进措施，帮助企业避免可能面临的行政处罚或法律纠纷。
（二）争议解决预案
在低空经济活动中，企业可能会受到民航地区管理局的处罚决定。当企业认为该处罚决定不合理或存在错误时，可以通过行政复议的途径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根据相关法律法规，企业对民航地区管理局的处罚决定可向民航局申请复议。
行政复议是一种行政救济手段，它为企业提供了一个重新审查处罚决定的机会。在申请复议时，企业需要准备充分的证据和理由，证明处罚决定存在事实认定错误、适用法律不当或程序违法等问题。例如，如果企业认为自己的飞行活动符合相关法规要求，但民航地区管理局却作出了错误的处罚决定，企业可以在复议申请中提供详细的飞行记录、空域使用许可文件等证据，以支持自己的主张。民航局在收到复议申请后，会对案件进行全面审查，并作出公正的复议决定。
（三）典型案例应对
随着低空经济的发展，企业可能会涉及到飞行数据的跨境传输。例如，一些企业可能会与国外的合作伙伴共享飞行数据，用于技术研发、数据分析等目的。然而，飞行数据跨境传输需要同步符合《数据出境安全评估办法》。
该办法旨在保护国家数据安全和公民个人信息权益，对数据出境的条件、程序和安全评估等方面作出了明确规定。企业在进行飞行数据跨境传输时，需要对数据进行分类分级管理，确定哪些数据属于敏感数据，哪些数据可以进行跨境传输。同时，企业需要向相关部门提交数据出境安全评估申请，经过评估合格后才能进行数据传输。
例如，企业需要说明数据出境的目的、接收方的情况以及采取的安全保护措施等。如果企业违反《数据出境安全评估办法》进行数据跨境传输，可能会面临行政处罚，甚至会对国家数据安全造成威胁。因此，企业在处理飞行数据跨境传输问题时，必须严格遵守相关法规要求。
结语
在低空经济蓬勃发展的当下，企业面临着复杂多变的法律环境和潜在风险。为了实现可持续发展，企业应构建“法规跟踪 - 流程合规 - 应急响应”的全链条风控体系。法规跟踪是基础，企业需要密切关注低空经济相关的政策法规动态，及时了解政策的变化和调整，确保自身的经营活动始终符合最新的法律要求。流程合规是核心，企业要将合规要求融入到日常的运营流程中，从空域申请、飞行活动监管到航空器适航认证等各个环节，都要严格按照法律规定进行操作。应急响应是保障，当遇到突发的法律问题或风险事件时，企业能够迅速启动应急机制，采取有效的措施进行应对，降低损失和影响。
律师团队在低空经济合规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他们需要重点关注军民融合政策下军事管理机构的裁量权边界。在军民融合的大背景下，低空经济的发展涉及到军事需求和民用开发的平衡，军事管理机构在空域管理等方面具有一定的裁量权。律师团队要深入研究相关政策法规，准确把握军事管理机构的裁量权范围和标准，为企业提供专业的法律建议和指导。通过专项法律尽调，律师团队可以全面了解企业在空域使用等方面的情况，识别潜在的法律风险，并提出针对性的解决方案，从而规避空域使用中的系统性风险。
低空经济的合规发展离不开企业和律师团队的共同努力。企业要加强自身的合规建设，构建完善的风控体系；律师团队要发挥专业优势，为企业提供精准的法律支持。只有这样，才能在低空经济这片蓝海中，实现安全、高效、可持续的发展，共同开创低空经济的美好未来。
参考文献
1.《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管理暂行条例》
2.《国家空域基础分类方法》（GB/T 41905-2022）
3.《通用航空飞行管制条例》
4.《重庆市推动低空空域管理改革促进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行动方案（2024—2027年）》
5.《民用轻小型无人驾驶航空器物流配送试运行审定指南》
6.《中华人民共和国民用航空器适航管理条例》
7.高志宏：《低空经济空域管理法治建设》，《中国法律评论》2025。
8.雷隐隐,白宇晨：《民用无人机空域管理法律制度的现状与建议》，《民航管理》2023。
9.张鹏郭婷婷：《翔云万里：低空经济发展的合规挑战与应对之道》
10.唐珺、莫桂喜：《低空经济的法律挑战与应对对策》
11.车小燕、王曦、赵梦怡：《无人机编队表演的知识产权侵权风险提示及保护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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